——不正常。
他的理性告诉他。
带着疑惑，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睛。
他看到了。
在他的床边，若寒端正地跪坐在地上，细心而仔细地为自己包扎手掌。
——那是什么人？
理性在质问他。
当然是精灵啊。
——离她这么近，没有问题么？
有问题么？我不知道，如果她真的有恶意，那【黎明】应该都不复存在了吧。
她主意到了醒来的洛天明。
“您醒了。”
像是包扎完了，她很熟练地打了个结。
洛天明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她。
看起来治疗很顺利，她身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了，皮肤恢复了白皙光滑，如白玉一般纤细的双手稚嫩地有些担心。
她好像还没有从憔悴中完全恢复过来，有些失血，但这也丝毫未损她宝石一样高贵的容貌。
“非常感谢您救了我。”
真是如黄鹂出谷般空灵的音色，清脆婉转。
但是，话语的内容却让洛天明有些不悦。
“嗯。”
他只是简单地答复。
——感谢感谢，又是感谢，从队友到守门人，在到这里，一路上自己听到多少个感谢了。
——为什么要感谢我，我根本不配得到这种东西。
“我听团长说了，您想要我做你的右手。”
“嗯。”
看上去，她对这里的一切已经得到充分的了解了。
不管是规矩上还是人上，她都能像个正常的队员一样一起生活了。
“可是，由于我现在还得不到完全信任，所以我需要通过三天后的一次试炼。”
“嗯。”
这他早就知道了。
但是，这样的发展真的是他想要的么？
他当时带回若寒的时候，真的是想要她做右手的么？
难道不只是因为看她可怜？
连他自己都无法搞清自己的想法了。
“我会努力通过试炼，这样就可以留在【黎明】里，以后为您所用。”
她刚刚是不是说了，为我所用之类的话？
洛天明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精灵为人类所用？喂喂，开玩笑的吧。
随意践踏人类土地，夺去人类性命的精灵，现在为人类所用？
“哈哈哈……哈哈……”
疯了。
自己一定是疯了。
战乱会让人陷入疯狂这种事情，真的存在啊。
这不只是认知被颠覆了，甚至是存在的意义都被颠覆了。
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看到忽然发出狂笑的洛天明，若寒似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“洛天明……大人……”
他突然猛地从床上跳下来，直接将若寒扑倒在地。
“快闭嘴吧，你这个刽子手！”
他朝若寒大声咆哮着。
“看看你们做的好事！我们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小丑的模样，全都是因为你们啊！混蛋们！”
他毫无保留地把怒火全部倾泻在若寒身上。
长久以来，他都只能一个人憋着怒火，想爆发的时候却只能对着冰冷的墙壁，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对象，这也让他的怒火烧地更加旺盛。
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，额头上青筋爆起，握紧拳头，用尽全部力气，朝若寒的脸上狠狠地砸了上去。
“砰！”
若寒一声不吭，承受着这一切。
她知道，这是不可避免的。
“你们还嫌自己杀的人不够多么？你们还觉得自己犯下的罪行不够多么？你们看到那么多失去父母的孩子，难道你们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罪恶感么？”
憎恨，怨念，忌讳，不甘，心酸，无数堆积起来的情感，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崩溃。
“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！不断重复这种事情，永远重复着这种事情！”
在精灵面前，他怎么可能保持冷静？
“恶心的生物！你们！”
“全都去死啊！——”
他再次握住拳头，又向她脸上来了一拳。
大脑中有道声音在问：做这种事情，又能改变些什么呢？
——闭嘴！我才不管！
对于他来说，只要有一个能够用来发泄的机口器，就足够了。
“你们到底做到什么程度才会停止啊！你们到底要屠杀多少生命才会结束啊！你回答我啊！精灵！”
又是一拳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。
——又有多少个战友，是被你们杀死的。
“大人，您的伤口会裂开的。”
面对洛天明野兽般的咆哮，若寒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。
“什么？”
他正要继续挥拳，若寒却在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。
“若寒让大人哭了，对不起。”
感觉到了脸上的湿润，看到若寒的手上沾满眼泪，最震惊的人确是洛天明。
【对不起】。
一句很简单的话，却从没有人对他说过。
他收到的，永远只有【谢谢】。
被所有人信任，被所有人感谢，被所有人认为是不可或缺的人。
一句又一句的谢谢，像沉重的巨石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。
他害怕自己会失败。
他害怕辜负所有人的希望。
他害怕到最后没有脸面去接受别人的【谢谢】。
他想得到，其实只是一句【对不起】而已。
对不起。——不应该把希望都托付给你。
“如果您想杀死我的话，请用匕首吧，不然会伤到自己的。”
若寒很平静地说。
她玻璃般的蓝色眼眸里，映出了自己的身影。
一个无一是处的废物。
他放开手，若寒也坐起了身。
“我睡了多久？”
洛天明对平静下来的自己感到惊讶。
“两天。”
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了么？
得知了这点之后，他也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空腹感。
“我饿了。”
说完他便准备离开房间。
“大人……”
若寒叫住了他。
“如果您觉得负担太重了的话，我愿意为您分担。因为——我的命，是您给的。”
洛天明在原地站了许久，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头，推门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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